初七吃鸡丝

相思成狂（四）
萧景睿未见过他这般咳法，顿时惊慌不已，忙过来为他拍背，却似是全无用处，更显忙乱，扯着嗓子叫人去请大夫。就连门外的飞流也扑了过来，抱着梅长苏颤抖的身体，象被吓坏的孩子一样说不出话来，只会“啊，啊”地叫着。
景琰也是被吓了一跳，知是他应当猜出了庭生的身份，情绪激动所致，连忙上前把人揽到自己怀中手掌在他背上推拿起来，好半天，梅长苏才慢慢平静下来，将捂在嘴上的手帕稍稍移开，一团刺目的血痕一闪，便被他卷在了里面。萧景琰看见心中一痛，但却没有说话。
景睿开始被靖王的动作惊吓到，此时回过神来又担心梅长苏的身体低声问他：“苏兄，荀先生的药，要吃一丸吗？”
“不用。”梅长苏努气调整着自己的气息，朝飞流露出一个笑容，“我只是咳嗽嘛，飞流不怕，晚上飞流帮苏哥哥捶捶背就可以了……”
“飞流捶背！”
“对啊，有我们飞流捶背，苏哥哥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安慰过萧景睿和飞流，梅长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倒在了谁的怀里，立刻起身告罪。
“无妨，母妃会医，我闲暇之时也学过些皮毛，以备像今日这样的不时之需。”萧景琰看着他思虑了一番才慢慢道，“刚才我为先生推拿活血，只觉先生体内寒气由盛，于身体大碍，还望先生平日注意保暖，心头思绪切勿过多。”
“多谢靖王殿下关心，在下只是受凉不耐并无大碍。”梅长苏抬手拜谢，看向景琰眼中微动，复而看向睁大眼睛呆愣愣看着的庭生，向他微微一笑，招了招手：“庭生，你过来一下。”
庭生看了靖王一眼，虽然不太明白，但还是慢慢走到长椅旁边。
“庭生，你愿意让我教你念书吗？”
庭生吓了一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么回答。萧景琰在一旁淡淡看着，也不插话倒是萧景睿觉得不妥忙出声阻止，“苏兄，庭生是掖幽庭的人……”
“我知道，”梅长苏的眸中浮有一层润润的水气，但视线却由此而显得更为灼热，他盯着庭生道，“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意？”
庭生胸口急剧起伏了两下，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一咬牙，挺起胸脯，大声道：“我愿意！”
“好，”梅长苏苍白的脸上笑意更深，伸手将那孩子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你先回去。我一定会有办法，可以把你接到我的身边来。”
对于梅长苏突然做出的这个承诺，最淡定的便是萧景琰。是啊，既然小殊已经猜到庭生的身份，定是会为他谋虑，救他出掖幽庭。
“苏先生一定是心地柔善之人，见不得这个孩子受苦，”靖王看向脸色仍是苍白的他，“不过掖幽庭的人必须要经圣旨特赦才能离开，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萧景睿在一旁听见靖王这话忙道：“啊，我可以拜托父亲面圣……”
萧景睿话没说完却被梅长苏按住了手臂，对他道：“景睿，掖幽庭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罪名，不是你在街前见到谁可怜就把谁买回来那么简单，这件事你千万不能跟侯爷说，也不要跟其他任何人提，明白吗？”
“你不要我们帮忙？”萧景睿有些惊讶，“那你要怎么救他啊？难道要去拜托太子和誉王殿下不成？”
萧景睿说完这话梅长苏先是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靖王，但见他波澜不惊并没有表现出厌恶之情，也不言语，只是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梅长苏眼眸中透出几分惊讶。
“苏兄可是要请两位殿下帮忙？”萧景睿看他不回答自己，当下真以为梅长苏要去拜托这两人，语气中满是不赞同。
梅长苏轻轻摇头，温言细语的对萧景睿道：“景睿，你相信我，只有在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我才能更有把握救出庭生来。象他那样的罪奴之子，越是有身份的人去请求特赦，陛下越会犯疑，若不是这样，靖王殿下早就能救出他了。你答应我，就当作不知道这件事，以后也不要再提了，好不好？”
萧景睿怔怔地看着他，满脸疑惑，心中怕是仍然有些不明白，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这时有人在院外禀道：“大公子，侯爷回府了。”
梅长苏立刻向他道：“你快去跟侯爷请安吧。我这里不用陪了。”
“可是你的身子……”萧景睿放心不下他。
“不要紧，你也知道我经常咳嗽的啊，没什么大不了。侯爷回府，你怎么能不去迎接请安，如果为了陪我连身为人子的礼数都忘了，侯爷一定会觉得我是个不可交的坏朋友呢，快去吧。”
萧景睿无奈，应了一声，站起身转向靖王：“靖王殿下，那我先陪您出去好了。”
“靖王殿下可否愿意再多留片刻呢？关于庭生……还有些事想问一下……”梅长苏笑道。
靖王就是等着他这句话，于是向萧景睿点点头道：“你自便吧，苏先生行事如此不俗，本王也想多亲近亲近。”
“既然如此，我先失陪了。”萧景睿估计着父亲大概已进了二门，有些着急，匆匆行了礼，快步朝正院方向奔去。
主人走后，留在院中的两个人却并没有随即开始交谈，景琰看着着坐在树下长椅上的人，表情十分淡定，心中却是几番沸腾，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生生的止住了。与他相比，梅长苏的态度反而要轻松很多，他一面低声吩咐飞流到院外去，一面挑了一本书，打发庭生到小院的另一个角落去看，然后才将目光移回到那位皇子的身上，淡淡地一笑。
“靖王殿下似乎并不惊奇我为何将您单独留下。”梅长苏语调悠悠道
“既然要救庭生就算你不开口我也自当留下要与你谋划一番，”靖王的目光坚定，“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要这么费力地想要去救庭生？只是因为同情吗？”
“当然不仅仅如此，”梅长苏看了一眼角落里埋头读书的那个瘦小身影，目光极为柔和，“他的资质很好，我想收他当学生。”
靖王点了点头，“那自当是庭生之福。”
梅长苏听他如此回答也是奇怪，随后反问道，“殿下一个堂堂皇子又是为了什么如此回护庭生呢？竟然为了小小罪奴，闯进如日中天的宁国侯府，只怕也不仅仅是因为同情吧？”
靖王也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孩子道：“我与庭生的家人感情甚好，自是对他如亲侄。”
“家人……”梅长苏亲亲闭上眼，“是啊，的确是一家人。”
“先生果然聪慧，想必是猜到了庭生的身份。”
“这大概就是我跟景睿年龄的差距吧，我一听就能想到是怎么回事，他却不行，因为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只知道念书习武，那件事对他来说，实在隔得太远了……”梅长苏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根本看也不看他，面上浮起一丝略带沧桑的笑容，“庭生十一岁，出生在掖幽庭，是谁的遗腹子呢，从时间上来看最合适的就是那个人了……你们曾经一起出征，感情应该很好……”
“我自幼受教于皇长兄，此番感情自是与太子和誉王不同！若说兄弟手足情谊，也便只有能在祁王那儿能体会一番了。”
“靖王殿下在苏某面前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不怕苏某一不小心传到两位殿下耳中？”
“本王虽不知先生如何知晓庭生之事，但先生肯出手相助庭生我相信先生心中自有高义，即使太子和誉王是先生的朋友，你也必然不会做出两面三刀小人之行。”
“殿下错了，太子和誉王都不是我的朋友，他们在招揽我，”梅长苏自嘲般地一笑，“你知道琅琊阁是怎么评价我的吗？‘麒麟之才，得之可得天下’，如果连发生在诸位皇子身上的这些大事都不知道，我又怎么能算得上什么麒麟之才呢？”
“先生高才，琅琊阁的批注并未有错，”萧景琰听出他的自嘲之语当下心疼道：“只是这金陵城中风波不断先生还是应当多注意身体才是。”
“多谢靖王殿下，殿下如此抬举苏某，苏某当真……受宠若惊。”
知道自己这番举动引起的梅长苏的怀疑，景琰压下心中担忧，淡淡的回了句：“将养好身子，他日先生再为太子或誉王出谋划策才能更得心应手，”犹豫了一下景琰仍是问出了上辈子也问过的问题， “只是不知先生是要选太子呢，还是要选誉王？”
梅长苏听闻微微仰起头，视线穿过已呈萧疏之态的树枝，凝望着湛蓝的天空，许久许久，才慢慢地收了回来，投注在靖王的身上，萧景琰看到里面的坚定和热忱，“我想选你，靖王殿下。”
“选我？”景琰看着他微微一笑目光平静，“先生可知我母亲只是次嫔之身，并无显贵外戚，我三十一岁还未封亲王，素来只跟军旅粗人打交道，朝中三省六部没有半点人脉。你选我能做什么？”
“你的条件确实不太好，”梅长苏淡淡道，“只可惜我已经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此话何意？太子与誉王都是最有实力的，他们无论是谁抢到帝位都不奇怪……”
“就是因为无论他们谁得到帝位都不奇怪，我才不想选他们的。单凭我一己之力，将一位谁也想不到的人送上宝座，这才显得出我麒麟的本事啊，不是吗？”
靖王深深地看了梅长苏一眼，“先生既十分关注朝中大事，可知我萧景琰是个怎样的人？我并不喜欢象你这样步步心机的人，也不喜欢随波逐流只会讨好帝王的权臣，更是不懂变通只会固执己见一条道走到黑的无脑之人。这样的人或许在日后的谋划中会猜疑你，甚至日后得了天下也不会重用你！如此，先生也愿意尽力辅佐我登上那至高之位？”
“靖王殿下”梅长苏展颜一笑，似乎很高兴萧景琰此番态度，“在下自有和您讲条件的机会，况且您应该不是那种会杀功臣的人吧？太子和誉王反正更象些……”
萧景琰没有说话，目光炯炯看着眼前的人，他知道无论重来几次梅长苏的选择永远都会是他！不是他有多无奈，而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去辅佐别的什么人成为他的君主。
“若是救出了庭生，就算是我投靠靖王殿下你的一个见面礼吧，”梅长苏的目光漠然，说的话却让靖王的整个心都绞动起来，“皇长子，你最尊敬的一个哥哥，让他唯一的骨血离开掖幽庭那样的地方，是你的心愿吧？”
景琰轻叹了一口气，他可以将庭生救出掖幽庭，不过若是由梅长苏这边出面更不会引起皇帝的猜疑，“好，只要能救出庭生我可以配合你。”
“请殿下放心，霓凰郡主择婿大会后最多十天，我就能把庭生带出来。” 梅长苏的语气显得很是疲倦，靠在软椅上，双眼似合非合。
萧景琰见状知道他在平复心绪，开始考虑如何实施营救庭生，几欲想开口告诉那人上辈子他的谋虑却还是忍下了，“先生今日也是疲累本王就不叨扰了，告辞！”说着也不待梅长苏多说什么，起身叫了庭生过来，很干脆地就离开了雪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