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吃鸡丝

[ 靖苏 ] 相思成狂(三十四)

恨不得一天能有三十六个小时,还不用睡觉!这样我就能工作,写文,追番三不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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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成狂(三十四)
几人复行至上层,只见中央空地有一人负手而立。金冠玉衣,气宇轩昂,正是当朝太子,萧景琰。
见到太子殿下,几人连忙上前行礼,那位白衣客卿则立刻被太子拉到身边,细细询问他如何。梅长苏不说话,眼神瞥了瞥还在一旁的两人。
“言侯、蔡卿,你们先在此稍后,我与苏先生去去便回。”看样子也是准备一会儿和他们好好谈谈,两人自是愿意在此稍后。
言罢,他与梅长苏二人相携,往寒字号牢房走去。两人在曾经关押祁王的牢房前静静立着,谁也不讲话,梅长苏在沉思,萧景琰看着他,也不打扰他的思虑。
“你特意安排了言侯他们今日过来?”梅长苏开口,却说了一句与此时气氛并无关联的话。
“就知道瞒不过你,”萧景琰无奈笑笑,“没错,包括蔡卿,也是我吩咐了让他陪着你来的。”
梅长苏叹口气道,“我知道你的打算,可如今尚未翻案,你不用操之过急。”
“借此机会也显自然,反正迟早要知道的!言侯也好,蔡卿也好,都只是一部分人,我虽不在天下人面前为你正名,至少那些关心你的人要知道你是林殊,你还好好的活着。”
“你别为自己挖坑跳,我敢说你将来若是欺负了我,这些人可都是我帮手,说不定能帮我反了你!”梅长苏眉峰一挑,本想逗逗他。却见萧景琰一脸平静,意思就算他们为林殊反了他也是乐见其成。
“景琰,你别事事都太在意我,”梅长苏严肃起来,神色透露着担忧,“我不想自己成为你的弱点,一位君王有太大的弱点容易被有心者加以利用。”
“帝王也是普通人,若是没有弱点,岂不是无情!”萧景琰揽住他的肩,“小殊,你不用杞人忧天,我们周围人我都信得过。况且你是与我并肩之人,又怎可说是我的弱点!”
梅长苏仍是皱眉,还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长舒一口气;罢了罢了,日后的事,日后发生了再说,反正有他在萧景琰身边,总不会叫他吃亏了去。
回到中央空地,那两人果然都还等在原地。本来还在交谈些什么,见到靖苏二人过来,就立马停止了。蔡荃渴求真相的眼神看向萧景琰,言侯则是带着期望看着梅长苏。
“两位爱卿,此处谈话不便,移步苏府如何?”
“谨遵太子之命~”
于是乎,梅长苏一人从苏府出来,回去时跟着三位贵人。不知四人在苏府密谈了些什么,只是蔡荃出来后不顾天色已晚直奔户部尚书沈追的府邸。而言侯回府后,则将言豫津叫去书房,父子俩又是一番密谈。
八月三十的早晨。居于东宫内院的太子妃早早起身,梳洗盛装,令人带着昨夜已打点好的太子礼服。匆匆赶到萧景琰目前日常起居的长信殿。
萧景琰素来起的很早。今天这个日子则更早,晨练沐浴完毕天光方才大亮。由太子妃亲自服侍着束带整冠后,因有宫人在场,他微笑对太子妃说了声:“有劳你了。”
“这是臣妾应尽之责,”太子妃柔声道,“殿下是在东宫用早膳呢,还是进去陪陛下与母妃一起用早膳?”
“进宫请安吧。”
太子妃立即吩咐安排车驾,又亲自去检查了一下今天要用的寿礼,确认一切妥贴后,才重新进来禀知萧景琰,夫妻二人同上一顶黄舆,萧景琰更是亲自扶着太子妃上车,倒是也显二人恩爱非常。只是上车后,太子妃并未依着萧景琰而坐,两人微微保持着距离。
太子妃低头垂眸,小声对萧景琰道:“殿下,祖父昨日差人传信,一切皆妥。”
“嗯,”萧景琰轻轻闭上眼,又猛的睁开,里头光芒闪烁,坚定不移,“今日殿上必不安宁,你什么事都不用管,也不要开口。若有危险,影卫会保护你和母妃至安全处。”
“是,臣女知晓。”
太子与太子妃仪仗在东宫仪仗的簇拥下进了禁苑,至丹樨落轿,改步辇直入皇帝寝殿。
此时梁帝刚由静贵妃服侍着起身洗漱完毕,听报太子夫妇进来请安,脸上漾出笑纹,忙命人宣进。
“儿臣携妇,叩请父皇圣安,并恭祝父皇千秋!”萧景琰与太子妃先向梁帝三拜行了大礼,又转向静妃磕头,“叩请母妃金安。”
“快平身,平身吧,”梁帝笑着抬手,“时辰这么早,一定没用膳。来地刚好,午宴要跟臣子们一起,多半吵闹,咱们一家子,也只能安安静静吃个早饭了。”
“儿臣谢父皇赐膳。”萧景琰拜谢后,便坐于梁帝的左侧,静妃居右,侍女们立即穿梭往来安盏排膳,太子妃则坐在下首布菜,恪尽儿妇之责。
这一餐饭倒也吃得其乐融融,气氛甚是和睦。
饭后梁帝问起几件朝事,皆是萧景琰预料到他会问地,所以答得很顺很周全,让梁帝甚是满意,夸了他两句,又命人摆棋要与他对弈。
棋行一半,胜败难分时,萧景琰突然停手,道:“父皇,已过巳时,想必百官齐至,父皇该起驾去武英殿了。”
梁帝盯着棋盘又看了一阵,甩甩袖袍道:“盘面形势胶着,看来一时半会确实难以终局,罢了,仪典后咱们父子再战吧。”
高湛见势赶紧出去传驾,梁帝在静妃的搀扶下起身更衣,出了殿门,登上天子步辇。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武英殿而去,萧景琰深呼吸一口,风雨即将来临。
为办好此次皇帝寿辰仪典,武英大殿内的陈设已布置一新。有资格入殿之人按身份位阶的不同分别设座,宗室男丁以纪王为首,居殿右首阶,女眷则由低矮金屏围于御座左前方的独立区域,百官按文武品级左右分坐,品阶越低的人离御座越远,五品及以下官员则只能在殿外叩拜后退出,没有资格参与接下来的赐宴。由于不能歌舞取乐,殿中不必留出太大的空场,礼部刻意安排大家坐得比较紧凑,只在距御座台阶前三丈远的地方铺了十尺见方的锦毯,以供仪典中途献颂圣诗的人站立在那里咏诵。对于礼部而言,这些本是做熟了的事情,流程、规矩、殿堂布置皆有制度和常例,除了琐碎以外别无难处。
可今年礼部在安排座位是遇到了个难处,太子殿下亲自吩咐,陛下恩准,将那客卿苏哲加入朝贺名单,并很郑重的交代“不得怠慢”。这下礼部也头疼了,身为大梁客卿,梅长苏跟任何一拨儿殿中人都挂不上边儿,他不是宗室,也没有明确的品级官职,在皇族朝臣们中皆不好安插。可偏偏这位客人是皇帝陛下亲口说要请来的,所以是绝不可能弄到殿角去坐的,为此礼部诸员可谓伤透了脑筋也想不出解决之道,急得焦头烂额。
谁知到了寿仪当天,这个结居然不解自开,刚迈上台阶的梅长苏还没来得及跟前来引导的礼部执员说一句话,穆青就蹦蹦跳跳迎了过来,脸上笑得象开了花儿似的,一副熟得不能再熟的样子,坚持要拉他跟自己同坐。礼部尚书本来正头大呢。现在一看正好,就含含糊糊地把梅长苏当成穆王府的人打发了,反正他跟穆青坐同一张桌子。不挤别人,那里离御座又近。又不显委屈,倒也皆大欢喜。
金钟九响,萧景琰搀扶着梁帝上金阶入座,立足方稳,他地目光便快速地将殿中每个角落都扫了一遍。见梅长苏微笑着坐于穆青身侧,而莅阳长公主的神情也算安稳,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正式开始。除却减少了歌舞和乐奏,仪典的程序与往年并没有多大地区别,也就是亲贵重臣们分批叩拜行礼,献上贺辞,皇帝一一赐赏。之后唱礼官宣布开宴,等天子点箸,酒满三盏。再由太子率领有资格献礼的宗室宠臣们一个接一个地当众呈上他们精心挑选准备地寿礼。一般来说,行拜礼时整个大殿还比较肃穆。但到了呈寿礼这一步。殿中气氛基本已转为轻快,等所有的礼物一一当众展示完毕。有自信的朝臣们便会去请旨,站到殿中的锦毯之上,吟诵自己所作的颂圣诗,以绝妙文辞或滑稽调侃来博得赞誉,赢取上位者地关注。按以前的经验来看,这块锦毯之上年年都会出那么一两个特别出风头的人,所以大家都边吃喝边等着今年会有谁在此一鸣惊人。
寿典进行至此,也是时候有些出乎意料的贺礼呈上,梅长苏的目光轻飘飘地扫向了侧前方,唇角地线条稍稍一收。
在他视线的终点,低眉垂目的莅阳长公主理了理素色薄衫地袖口,将半垂于脸侧的黑云头纱拂到脑后,面容苍白,但却眸色沉凝,在与萧景琰地目光暗暗交汇后不久,她慢慢地站了起来。
“小姑姑,您要去哪里?”坐在她旁边地景宁公主有些讶异地低声叫道,可莅阳长公主却似根本没听见一样,长裙轻摆间已迤逦步出金屏之外,缓步走到殿中锦毯之上,盈盈而立。
大梁皇室不乏才女,为皇帝做诗贺寿的人也不在少数,但那都是宫闺之作私下敬献,还从来没有人在仪典中当众站到锦毯上过,更何况莅阳长公主本身又是一位经历起伏离奇,充满了故事地女人。因此她的身影刚刚出现,满殿中便已一片宁寂,大家都不自禁的推杯停箸,睁大了眼睛看她,连御座之上的梁帝也不由自主地放下手中的金杯,略有些吃惊地问道:“莅阳,你要作诗?”
“臣妹素乏文才,哪会做什么诗……”莅阳长公主眸中露出决绝之意,深吸一口气,扬起了下巴,“请陛下恕罪,臣妹借此良机,只是想在众位亲贵大人们面前,代罪臣谢玉供呈欺君罔上、陷杀忠良的大逆之罪。惊扰陛下雅兴,臣妹罪该万死,但谢玉之罪实在霍霍滔天,人神共愤,臣妹实不敢瞒,若不供呈于御前,大白于天下,只怕会引来上天之谴,还请陛下圣明,容臣妹详奏。”
“你在说什么……”梁帝迷惑中有些不悦地道,“听说谢玉不是已经死了吗?他的罪朕也处置过了……莅阳,朕虽然没有赦免他,但看在你的面上多少还是从轻发落的,也没有牵连到你和孩子们,你还有什么不足,要在朕的寿仪上闹这样一出?”
“臣妹为什么会在这寿殿之上代夫供罪,陛下静听后自然明白。”面对皇兄阴沉沉射过来的目光,莅阳长公主一咬牙,胸中的怯意反而淡了些,语音也更加清亮,“十三年前,谢玉与夏江串谋,令一书生模仿赤焰前锋大将聂锋笔迹,伪造密告信件,诬陷林帅谋反,瞒骗君主,最终酿出泼天大案,此其罪一也……”
就这样一句话,整个武英大殿如同沸油中被淋了一勺冷水一般,瞬间炸开了锅。梁帝的脸色也刷得变了,抬起一只颤抖的手指向长公主,怒道:“你……你……你疯了不成?”
“为坐实诬告内容。谢玉暗中火封绝魂谷,将聂锋所部逼入绝境,全军覆没。并嫁祸林帅,此其罪二也。”莅阳长公主完全不理会周边的干扰,仍是高声道,“谢玉借身在军中,了解前线战况和赤焰动态之便,谎奏林帅要兵发京城。骗得陛下兵符,与夏江伏兵梅岭,趁赤焰军与入侵大渝军血战力竭之际,不宣旨,不招降,出意不其大肆屠戳,令七万忠魂冤丧梅岭,事后却诬称被害者谋逆抗旨,不得不就地剿灭。此其罪三也……”
“住口!住口!”梁帝终于听不下去,浑身上下抖得如同筛糠一般,嘶声大喊。“来人!把她给朕拖下去!拖下去!”
几名殿上禁卫面面相觑一阵,犹犹豫豫地走过去。刚伸手碰到莅阳长公主衣衫。被她一挣,立时便露出不敢强行动手的表情。呆在一旁。
此时站在梁帝身侧的蒙挚,见状也是走到帝王目前,跪下言语诚恳道:“臣恳请陛下听完长公主所言!”
“你?你!”梁帝看看那几个禁军不是真要动手的模样,顿时明白蒙挚已经靠不住,“御林军!御林军何在!”
随着梁帝的呼喊,面带铁具,身着黑甲的御林军,步伐统一,奔上殿来。只是他们刚入殿门便被禁军一小分队拦住,双双拔刀对峙,僵持不下。
此时莅阳长公主继续高声道:“梅岭屠杀之后,夏江与谢玉利用所缴林帅金印与私章,仿造来往文书,诬告赤焰谋逆之举由祁王主使,意在逼宫篡位,致使祁王身遭不白之冤,满门被灭,此其罪四也,”莅阳长公主知道此时不能停歇,凭着胸中一点气势,毫不停顿地道,“冤案发生后,谢玉与夏江倚仗兵权朝势,封住所有申冤言路,凡略知内情良心未泯意图上报者,均被其一一剪除,所言不达天听,此其罪五也。五条大罪,桩桩件件由谢玉亲笔供述,决无半分虚言。臣妹阅其手书后,惊撼莫名,日夜难安,故而御前首告,还望陛下明晰冤情,顺应天理,下旨重审赤焰之案,以安忠魂民心。若蒙恩准,臣妹纵死……也可心安瞑目了。”
莅阳长公主眸中珠泪滚下,展袖拜倒,以额触地。这个缓缓磕下的头,如同重重一记闷锤,击打在殿中诸人的胸口。虽然言辞简洁,并无渲染之处,但她今天所供述出来地真相实在太令人震撼了,但凡心中有一点是非观和良知的人,多多少少都被激起了一些悲愤之情。在满殿地沸腾哗然之中,吏部尚书史元清第一个站了出来,拱手道:“陛下,长公主所言惊骇物议,又有谢玉手书为证,并非狂迷虚言,若不彻查,不足以安朝局民心。请陛下准其所奏,指派公允之臣,自即日起重审当年赤焰之案,查清真相,以彰陛下的贤明盛德!”
他话音刚落,中书令柳澄、程阁老、沈追、蔡荃等人已纷纷出列,均都大声表示:“史尚书之言甚是,臣附议!”众人这时的心情本就有些激动,这些又都是份量颇重的朝臣,他们一站出来,后面立即跟了一大批,连素来闲散的纪王也慢慢起身,眼眸微微发红地道:“臣弟以为众臣所请甚合情理,请陛下恩准。”
“你……连你也……”梁帝脸上松驰地颊肉一阵颤抖,咳喘数声,整个身子有些坐不住,歪倾在御案之上,将一盏香茶撞翻在地,“你们这算什么?逼朕吗?谢玉人都已经死了,还说什么罪不罪的,区区一封手书而已,真伪难辨,就这样兴师动众起来,岂不是小题大作?都给朕退下……退下……”
“陛下,”蔡荃踏前一步,昂首道,“此事之真相,并非只关乎谢玉应得何罪,更主要的是要令天下信服朝廷的处置。冤与不冤,查过方知,若是就此抹过,必致物议四起,百姓离心离德,将士忧惧寒心,所伤者,乃是陛下的德名与大梁江山的稳固,请陛下接纳臣等谏言,恩准重审赤焰之案!”
“臣附议!附议!”穆青几乎是挥着手道,“这样的千古奇冤,殿上的谁敢摸着良心说可以听了当没听见,不查不问的?案子审错了当然要重审,这是最简单地道理了!”
“放肆!”梁帝气得须发直喷,牙齿格格作响,“咆哮金殿,穆青你要造反吗?!”
“舍弟并非要造反,而是恳请陛下彻查冤案!”霓凰也出列,一撩衣摆,跪地拜请,“陛下,霓凰请陛下恩准,重审当年赤焰一案!”
“臣也附议,”梁帝还未来得及对霓凰发作,言侯便冷冷地插言道,“长公主当众首告,所言之过往脉络分明,事实清楚,并无荒诞之处,依情依理依法,都该准其所告,立案重审。臣实在不明,陛下为何犹豫不决?”
他这句话如同刀子一样扎进梁帝的心中,令他急怒之下,竟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默默不语的皇太子殿下,终于在众人地目光中站了起来,滚龙绣袍裹着的身躯微微向老皇倾斜了一下,在那份衰弱与苍老面前显示出一种令人眩目地威仪与力度。
“儿臣附议。”
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四个字,却仿佛带着霹雳与闪电的能量,落地有声,瞬间压垮了梁帝最后地防守与坚持。
在皇太子明确表态之后,剩下的一些尚在观望的朝臣们,霎时也如风吹麦浪般纷纷折腰,七嘴八舌地嚷着“附议”二字。连豫王和淮王在畏缩了片刻后,也小小声地说了些什么,站进了阶下进谏的队列。满殿之中,现在竟只余一位大梁客卿还留在原处,用清冷如冰雪的眼眸注视着这一切。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乱臣贼子!”梁帝喃喃自语着,又突然高叫一声,发火将案前的东西全部扫落,一脚踢开案几后颓废的跌坐在龙椅上。
如果单单只是群臣的骚动的话,梁帝还有几分信心可以威压住他们,但此刻面对萧景琰的烈烈目光,他开始有些心神慌乱。因为他了解这个儿子对于祁王和林氏的感情,当初在绝对劣势的情况下,他尚且会不计得失大力争辩,现在确凿的证据已经出现,萧景琰当然不肯善罢甘休。
不压住这个儿子,就稳不住当前嘈乱失控的局面。可梁帝左思右想才突然发现,他现在手里已经没有什么有分量的东西,可以辖治得住一位政绩赫赫的监国太子了。
对于天性凉薄的老皇而言,萧景琰超出预计之外的成长远远比莅阳长公主刚刚披露的真相还要令他觉得震动和难以接受,所以他咬着牙,游目殿内,想要找到一些支撑的力量。
老臣、新臣、皇族、后宫……每一个人的脸上都看不出他所希翼的表情,即使是温婉柔顺的静贵妃,此刻的眼睛也明亮得令他无法直视。
雄踞至尊之位,称孤道寡数十年,梁帝直到此时才真正品尝到了孤立无援的滋味。更重要的是,如今的他已做不到象当年那样,强悍粗暴地否决一切异议了。
在一番鼓嘈之后。大殿上慢慢还是安静了下来,但这份安静中所蕴含的沉默力量,却比刚才那一片混乱地叫嚷更令皇帝感到压力沉重。因为这显然已经不是冲动。不是单纯的随波逐流,冷静下来的群臣们。依然全部站在进谏地位置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表现出退缩之意。
梁帝知道,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那么无论再僵持多久,结果永远只有一个。
“朕……准诸卿所奏……”
老皇虚弱地吐出了这几个字。萧景琰的心头顿时一阵激荡,不过他立即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形诸于外,只是飞快地看了蔡荃一眼。
“陛下既已恩准重审赤焰一案,这主审地人选也请一并圣裁了吧?”刑部尚书恭恭敬敬地躬身道。
“这个场合不议朝事,”梁帝的口气有些绵软地拒绝,“……主审人选改日再定。”
“陛下,兹事体大,不宜拖延。既然今日已经这样了,又何必改期呢?”中书令柳澄接言道,“老臣刚刚想了想。这主审人选非同小可,须德高望重、忠正无私。且又精明细致才行。一个人恐怕难当此大任,还是多择几名。共同主审才好。”
“柳大人之言甚是,”沈追立即道,“臣举荐纪王爷。”
“臣举荐言侯!”穆青的嗓门儿依然很大。
面对此伏彼起的举荐声,梁帝用力闭了一下发涩的眼睛。其实谁来做主审官已经无所谓了,只要萧景琰还在,赤焰一案将来地结果便清晰可见,即使是身为九五之尊的自己,现在恐怕也无力阻止。
最后,纪王、言侯和大理寺正卿叶士祯成为了支持率最高的主审官候选,梁帝在心头突然涌起的疲倦感中让了步,全部照准。当承担重任的三人跪拜领旨时,即使已经经历过一次,一直把持得很稳的萧景琰突然觉得喉间有些发烫,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投向了梅长苏。
梅长苏依然保持着沉默,在象一锅沸水般翻腾着的朝堂上,他安静得就跟不存在一样。可是只要认真一点观察,就可以发现他那双黑嗔嗔深不见底的眼睛,一直灼灼地盯着御阶之上佝偻着身体的苍老帝皇,仿佛想要穿透那衰败虚弱地外壳,刺入他强悍狠毒、唯我独尊的过去……
但是梁帝并没有感觉到这位客卿的目光,他正抖动着花白地须发,颤巍巍地起身想逃离这间令他呼吸不畅的大殿。太子和朝臣们依然在他离去时恭敬地跪拜,但至尊天子心中地感觉已经与以前俯视群臣时截然不同了,这种不同是骨子里地,被感觉得越深刻,越是没有言语可以形容。
静妃依常例随同梁帝起身,但她刚刚伸出想要搀扶的双手,梁帝就一把推开了她,只靠在高湛地肩上,独自一人孤零零地登上了龙辇。对于这种拒绝,静妃并不在意,她的唇边勾起了一丝淡然的笑意,安之若素地另乘步辇返回内宫。
皇帝寝殿的小炕桌上,上午未完的那盘棋局依然按原样摆着,一子未动,梁帝踉跄着进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顿时怒从心头起,一把掀翻了棋盘,黑白的玉石棋子四处飞溅,有几粒还砸在他自己的脸上,砸得皮肤隐隐生疼。
寿仪之后,父子再战……可如今还能再战什么呢?无论棋局的结果如何,当他不得不违背自己的心志,屈从于太子和朝臣们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弃子认输。
赤焰一案是横亘在父子们之间最大的一个心结,这个梁帝早已知道,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桩案子的背后居然还有那么多连他也不知道的真相,他更没想到的是事隔整整十三年后,这一切竟然又重新浮出了水面,就好象那些亡灵的怨念,坚持着不肯归于平静和安息。
梁帝突然打了一个寒战,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身体。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叫来高湛,命他把天牢中的夏江带来。随即,又因为心中焦急,干脆让高湛扶着,亲自去了趟天牢。
与夏江交谈过后,梁帝更是得到了了不得的信息,他直愣愣的走出天牢,并不理会后边夏江的呼喊,神游一般的回到宫中。似乎过了很久,梁帝才回过神来高叫着让高湛叫御林军前来,预备秘密把客卿苏哲带来。
然而,高湛跪着不动并未听从他的命令离去,梁帝瞪大了眼睛,又高声说道:“把苏哲给朕带……”
这次话都没有说完,太子便从殿外走了进来,他先是恭恭敬敬对着梁帝行了礼,随后他朝高湛使了个眼色,高湛便立马识相退下。梁帝见了他,更是怒从中来,口上大骂不止。
“父皇,不知您召苏先生何事?他身体不适已经回府,父皇有事吩咐儿臣也是一样。”
“一样?哈,倒是一样,”梁帝极怒反笑,“你与他从小关系亲近,两人可以说是同为一人!难怪他回来就一心助你上位,你也是一意为他翻案,当真好兄弟啊!为了他连我你都敢反?好!真好!”
“父皇言重,儿臣从未有反心。儿臣自小以皇长兄为楷模,他教儿臣的是忠君之事,敬重父兄!”
“好一个忠君之事,敬重父兄,”梁帝阴狠的看着他,“那今日之事你是忠还是孝?你把朕逼到如此境地,将朕的一世英名尽毁。你就如同萧景禹那个逆子一般,不忠不孝!”
“父皇到此时此刻还认为皇长兄是不忠不孝的逆子吗?当年纵使夏江构陷,谢玉诬告,但若父皇信任祁王兄,信任林帅,哪怕只是派人调查一下,就会知道这只是一场阴谋!”萧景琰看着年迈的梁帝,字字铿锵有力,“不相信自己的亲子,怀疑扶助你上位的忠臣,制造了天大的冤案。如今只是要还天下一个真相,还那些冤死之人一个清白,您居然还想着自己的名声!”
“朕是天子!”梁帝振臂一呼,“身为天子就不该有错!当年萧景禹和林燮就算没有反,但他们可以反!身为帝王,怎能容忍这样随时可以反了自己的,皇长子和臣子在身旁虎视眈眈!”
“父皇可知祁王兄死前情景?”萧景琰语带悲凉的问梁帝道。
梁帝微微一愣神,不知他为何问出这个问题。
“他让宣旨之人把你赐死他的诏书连读三遍,最后叹一句父若知子,子若知父,拿起毒酒一饮而尽!”萧景琰双眼通红,“父皇若是知皇兄便知他不会谋反,皇兄若是知父皇,便不会至死还不信您会杀他!天家亲情究竟被这至尊之位抹去多少?亲父子亲兄弟间竟如此无情无义!”
梁帝听了他的话一时竟没有反驳,颤抖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他的站立,慢慢坐于榻上。
“父皇,今日当你听闻当年惨烈真相,您就没有一丁点的触动吗?那些死去的人,是您的儿子,爱妃,胞妹,良臣挚友!你们共患难,同甘苦,过去日子的点滴就真能从您的记忆中磨灭吗?”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梁帝摇着头,眼中饱含泪水,无力说道,“朕是皇帝,坐在这个位子有太多的顾虑,日后你也会像朕一样!像朕一样无情!”
“儿臣不会!”萧景琰没有犹疑就立刻回答,“我要还天下一个清明坦荡的朝局,要做一个天下百姓的皇帝,而不是权位枷锁于身的皇帝。我答应过小殊,就一定会做到!”
“好,好!”梁帝再次站起身来,目光紧紧盯着萧景琰,“你要翻案,要重审,要还天下一个公道,朕都可以答应。只有一点,林殊已死,他再也不可能重回朝堂!如此你可能做到?”
“梅长苏永远只会是梅长苏,这点我与他早有共识。”
“景琰,朕这是在帮你,他若还朝,终有一日,会取你而代之!”梁帝泪眼看着他,“朕这是在帮你,啊!”
“多谢父皇,我与小殊永远也不会走到父皇担心的那一步。我信他,用我的一切为赌注!他绝不会负我,就像当年林帅也不会背叛父皇一样!”
梁帝听闻此言,恍然间看到,那个少年与自己一齐读书,一人闯关救自己于危难中,长枪战袍为自己杀敌千万镇守山河。他们曾有共同的理想,建设家国,展望理想国度。却不知从何时,这些渐渐被权利所替代,被欲望所吞噬。终究,他还是辜负了当年的誓言,一个人走上一条孤独的道路。
想到此处,梁帝只觉得手足冰凉,眼前明一阵暗一阵地,不由歪到在软靠之上,闭目急喘。
萧景琰招来高湛,端来安神的茶汤,给梁帝拍胸抚背地灌了下去。
“父皇好生安歇,儿臣告退!”
“景琰,”梁帝连忙叫住他,“待到案件查清,朕想亲自为他们上柱香。”
萧景琰沉默半响,良久才道了声,“儿臣遵旨。”便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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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全职琅琊榜,海贼火影大银魂,国产欧美动漫圈…二次元三次元各种墙头轮番爬,没有我吃不下的CP~无节操和没下限就是这么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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